这种绝对精神的价值标尺,就当下社会而论,通常的形式是两种:一种是绝对人道理念,一种是绝对目标理念。前者,主要表现为以人道主义为永恒不变的绝对标准,去评判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后者,主要表现为以民主制度为永恒至上的绝对目标,去评判中国历史上的政治文明。他们好像上帝的代言人,总是教导我们用超越历史阶段的天国标尺,去评判历史,去对待当下。
绝对精神的泡沫在恣意飞扬,泡沫下面却是一片废墟。
这一文明价值评判体系,是基于历史实践原则而确立的。
这些,都是创作理念问题,也都是中国文明史的基本问题。我曾经在多次的答记者问中,不同程度地作了回答。虽然基本观点都说到了,但却不是系统性的。这里,我愿意做一次相对系统的梳理,做一次完整的基础性的回答。
没有共同认可的文明价值标尺,任何民族都无法理清自己的文明历史。
——就《大秦帝国》创作理念答十年批评群
文明价值评判,是历史研究在历史哲学意义上的终端体现。这种研究与评判,如果不承认文明发展的阶段性,不承认历史发展的实践性,其研究成果,其评判结论,则必将对现实社会失去任何启迪意义,只能堕入一种空泛的绝对化的学术呓语。因为,面对绝对学术化的绝对精神标尺,任何时代的任何人群,包括我们自己,都将无所适从,都将无法选择自己的行动方式。
任何文明,都是历史在阶段发展中积累起来的文明。没有永恒的绝对价值,没有永恒的历史标尺。对于我们的文明历史遗产,要做出具有相对真理性的评判,就要以历史主义为坚实根基,以文明发展的阶段性为相对标尺,以历史实践的相对真理性为依据,去评判历史元素的历史价值。只有这样,我们这个民族的文明价值评判体系,才能在深重漫长的历史烟雾中真正地建立起来。也只有这样,我们对自己的文明历史,才能真正说得清楚。
这一认识论是:承认人类文明的生命根基是社会实践;承认人类的精神活动所产生的思想成果,并不具有绝对真理的意义;承认人类文明历史的发展是阶段性的,而不是囫囵化的,不存在具有永恒意义的文明价值标尺;承认国家活动的正义选择,在每个时代都是相对性的,不存在永远具有正义性的绝对价值标准。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两个支柱:承认文明发展的阶段性,承认历史发展的实践性。承认文明发展的阶段性,我们才能接近历史的真实,才能发掘民族文明在不同时期的合理内涵,历史活动的创造性才会展现出复杂宏阔的总体前进性;承认历史发展的实践性,我们才能超越个体意识的评判,最大限度地接近特定历史活动的普遍本质,从最为广阔的视角去审视文明历史遗产的真实价值。
这就是他们的大脑,只有鞋子的标尺,从来没有长在自己身上的脚。
据此,一宗历史事件,一个历史人物,一种历史思想,融入了当时的社会潮流,推动了当时的社会发展,给当时的国家与人民带来了利益,且在后世具有持续激发民族生命状态的历史辐射力;这样的历史元素,就具有正面的文明价值,就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其融入当时社会的程度愈深,对当时社会的推动作用愈大,其历史辐射力愈强,其文明史的地位就愈高。
其四,《大秦帝国》反儒,贬儒,不尊圣贤。
我们民族的实践精神犹存,我们必将破除这一梦魇魔障。
譬如,历史上的基本现象之一:某个时代某个国家的政府,为了抗击外敌侵略,领导人民奋起反击,民族为之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一个国家要发展国防,要修建大型国防工程,国家耗费了很大的财力,工程也死伤了很多民众。对于此类基本的历史元素,作为对其文明价值的评判,绝对人道理念者们会作出严厉地指斥:这是不人道的,是人民的累累白骨成就了元首与将军的勋章,是无数的生命牺牲撑起了这些宏大工程;这样的元首是残暴的,这样的统帅是屠杀者!如果这样的元首或统帅恰恰死于非常之祸,则绝对人道理念者一定会写下激情宣判———他们该死,他们的死没有价值!在如此指斥之下,绝对人道者们甚至会为历史凭空添彩———编一个故事,让一个服徭役丈夫的女人哭倒长城,以显示绝对人道者的指斥是有根据的。故事流传久了,似乎就变成了真正的历史。
历史主义的价值评判体系,有它的认识论根基。
什么是历史实践原则?就是依据已经被历史发展证明了的社会实践结果,去检验任何一个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去评判他们的文明价值,去确立他们的历史地位。这里,某种史书的既定评判,某种泛化古今的绝对道德理念,某种舶来的绝对目标理念,都不足以成为我们的文明价值标尺。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历史思想做出价值评判,我们的标尺只有一个———历史实践的检验结果。任何一个当代人,只要他对历史元素在进行价值评判,无论他引用了多少名家的结论,都不足以抹去历史实践的检验结果。
反之,一宗历史事件,一个历史人物,一种历史思想,隔膜或脱离于当时的社会潮流,没有推动当时社会的发展,甚或直接间接地带来了社会破坏,带来了历史倒退,给当时的国家与人民带来了程度不同的利益流失;这样的历史元素,就不具有正面的文明价值,不具有正面的历史意义。它们所留下的,是我们称之为历史教训的那种东西。
在这种虚幻的泡沫价值观下,除了泡沫吹撒者们所尊奉的绝对精神,除了历史上的泡沫吹撒者同人,所有的人类文明成果,所有人类历史实践,都是没有价值的。历史实践算什么,只要某一时代死过许多人,流过许多血,你这个时代就没有价值。泡沫吹撒者们的绝对精神逻辑,迷失传奇sf,实际上就是这样的。客观地说,没有任何人赞成无端流血,赞成无端牺牲。我们要强调的是:当民族存亡、国家危难之际,或社会发展的急难时刻,需要一个族群付出一定牺牲时,这种牺牲就是壮烈而有价值的,就是有延续文明生存的巨大历史意义的;无论是作为组织者的领袖,还是战场与工程牺牲的人民,都是有价值的,有历史地位的;以同情人民牺牲为绝对标尺,指斥当时的领袖与当时的英雄,这是一种很荒诞的绝对精神标尺,也是一种玷污当时人民选择正义性的不正当评价;其对人民的同情,最终也只能陷于空泛的自我道德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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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清中国文明史的根基所在,就是确立共同的文明价值评判体系。
二、以绝对精神为标尺历史发展将陷入不可知困境
假如,美国社会因为人民流血而否定了独立战争,否定了华盛顿,那一定是非常滑稽的一桩世界文明丑闻。可是,此类现象发生在我们这个民族身上,我们竟丝毫不觉其丑。何谓“常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宁非如此哉!
历史主义是理清中国文明史的根基
一、理清中国文明史的根基在哪里
其五,《大秦帝国》抬高商鞅变法的历史地位,无限拔高商鞅形象。
但是,它却以高扬的泡沫,肆意吹撒度量着我们伟大的文明史。
历史主义标尺的对立面,是绝对精神的价值标尺。
自2001年《大秦帝国》第一部问世,到2008年4月全套11卷出齐,至今已经10年。十年来,包括网络批评在内,许多媒体都曾经发布过批评文章,包括近来集中出现的一些激情批评文章。所有这些批评意见,都表明了一种趋势:当下社会对中国文明史基本问题的关注与审视,正在继续深化,实在是一件好事。这种深化的可能性之一,是走向理性地思考与评判,并由此渐渐建立我们这个民族接近于真理性的文明价值评判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