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也包括作为文人的鲁迅,非常重要,这更回答了鲁迅跟传统不是割裂,他跟传统深刻联系,不是在理念上,而是在这些方面。他本质上是个文人,而且是中国传统的文人,他的爱好都不是业余爱好的问题,是知识结构跟中国传统更深刻的联系,他找到了中国传统和西方最先进东西的直接契合点,这是非常了不起的眼光和知识。要真正了解鲁迅与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关系,可能这是根本的切入点。所以我对这些研究抱有希望,但你提那些我觉得还在边缘上,没有抓到要害,而且没有自觉性。
凤凰文化:那您有没有想过,是不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凤凰文化:养老院有这么多的老人……
《和青年朋友谈心》
钱理群:不是跳出,我觉得是一个发展过程,因为我们现在普遍不重视东方经验,我们的世界概念就是西方世界,现在看来是不对的,所以我觉得将来随着东方经验逐渐被世界所认可,可能鲁迅的价值会提升。实际上西方汉学界是承认鲁迅的,那更多人根本对中国就不了解,根本对中国也没兴趣,他当然不可能认识,但是西方汉学界几乎没有一个不赞扬鲁迅,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一个现象。
两年前,钱理群夫妇卖掉了自己的房子搬进昌平新城的养老院。虽然养老院是一种应该正常看待的新型养老方式,但也绝非完美的选择。养老院里皆是年迈之人,也许今天还打招呼的邻居明天就不在了,这种衰老状态无疑会严重影响老年人的心理。而且像这样位置偏远的地方,老人们自然出行不便,平日里大多只能在院中活动,久而久之难免生出困闷之感。好在钱理群是有着强大精神世界的老人,他很明确自己选择养老院的目的是为了摒除杂务俗事,集中精力创作。所以院里的活动他一律不参加,跟其他老人也没什么交往,除了每天锻炼一小时和偶尔有朋友来看望,全部时间都拿来拼命写作。两年时间,他在这里完成了七八十万字的著作。
钱理群: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这个问题,不仅是空心化的问题,空心化可以解决,空心化可以回去,再重新建设。
鲁迅的意义是破解大一统
凤凰文化:那您也不会感到单调、寂寞吗?
我要做的是把自己的经验教训,既承认它的局限性,但同时要把它发挥到极点,这才是有价值的。这一代的经验是非常宝贵的,哪有像我们那么丰富的经验,你们都不可能,以后很长时间都不可能有我们这一代的经验体验,这是我们这一代独占的优势。但是没有多少人用这个优势,现在中国,我们这一代人中有几个人敢总结经验?我写作其实就是为了在承认局限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发挥这个优势,等发挥完了就没了。这是我的选择,所以我并不悲观。
凤凰文化:《1948天地玄黄》和《岁月沧桑》中有一个重叠的人物就是沈从文。为什么选择他?
凤凰文化:如果我们做一个假设,您以现在的身份、经历、意志,假设重新经历文革,您会如何自处?进一步探讨,若权力无限扩张,知识分子的本分、责任、使命从何谈起?也就是说知识分子的独立性等等,是不是也是视权力的情况而定?
凤凰文化:也就是说意义在于反抗本身,而不是反抗的结果?
凤凰文化:也就是说您的这种满足感其实是无止境的?
凤凰文化:您看过他们编的读物吗?他们也表达过各自编选的思路,可能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那您当初编选的思路是怎样的?有没有一个需要共同遵循的原则?
我的《新语文读本》有一套自己的理念。比如我很明确地提出总体上应该把人类文明和民族文明最美好的东西给我们的孩子,这是总的理念,所以我主张课外读物的编写应该既有外国的,也有古代的和现当代的,跟现在过分强调古文是不一样的,现在这个思路不对,就它是意识形态的。我当时还提出,我们的教材应该是一个综合的东西,不要纯粹的文学读本,还要有很多自然科学方面的文章,甚至还应该有哲学,是一种多学科的开阔视野。我还提出一些比较大的问题,要培养学生的思维能力,还要培养学生的想象力,比如我们当时编的一个单元叫土地单元,是人类各民族对土地的不同想象,还开了很多专题专门讨论思维问题,这是很多现代教材没有的。
告别青年我其实是从两个角度来说的。一个角度是,我告别的最主要考虑是为了集中精力写作。和青年接触需要花费很大精力,现在没有这么大的精力了,而且我觉得我现在做的工作,可能会比跟青年接触更有意义和价值。别人有可能做的事,我就不必须做,现在关心青年的人也很多,我去当然会发挥我的作用,但是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一个选择,我反而摆脱这个,集中精力来做在我看来更重要的一些事情。
凤凰文化:在鲁迅之后,对于国民性的谈论最著名的就是柏杨和李敖,您书中也有一篇《读柏杨常常让我想到鲁迅》。在您看来,柏杨和李敖的国民性批判和鲁迅有什么不同?
这样一种写作,对我个人来说,不以能不能发表为目的,也不以能不能直接产生影响为目的,更不以别人能不能关注、能不能接受、能不能欢迎为目的,它是一种自由写作,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像我这个写作超越学科,如果从严格历史学或文学角度看,我这个都不对的,我是有意的,我就这样写,我表达自己认为最重要的。
凤凰文化:在您的《和青年朋友谈心》中,您号召青年到农村去,看到和城市不同的世界,并认为未来农村是农村精英和知识青年两种人的结合。这些观点是否也有毛泽东的影子?
钱理群:事情发展到绝对就会走到反面,这是历史证明的事实。历史上短期内的绝对黑暗时期多得是,中世纪最黑暗的时候可不就是谁都不说话,文革时候大家都不说话,所以知识分子的作用是有限的。但也不是绝对的,我不相信历史最后就是这样。
钱理群:我自己没什么太大的改变,虽然现在伙食变差了,但是对我来说伙食是不成问题的,现在的伙食我也能适应。最大的好处是我可以有自由写作的时间,我去了之后可能写了有大概七八十万字了。
凤凰文化:两年的时间七八十万字?您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写作吗?
钱理群:那个最后是学生起的作用,我被点名批判,北大学生掀起挽留钱先生的运动,后来学校领导就去反映,如果强制辞退钱理群的话,北大学生可能闹事。